第三十九章 工作

  咪咪幸运地赶上了毕业分配的最后一拨，她被分配到一所中学作了一名英语老师。这所中学是当地的一所戴帽中学，只有初中部。校园操场狭小，教室办公都在一座楼里，老楼外观破败、内部昏暗。比她就读的师专还要小旧。咪咪自嘲，就算自己是一只青蛙，怎么呆的井就一个比一个小呢！

  咪咪的工作是教授初一年级的英语，初一共有8个班。一位40岁左右的女老师姓汪，算是咪咪的师傅，教一二三四班，咪咪教五六七八班。

  咪咪上了几天课，看着讲台下的学生们，不由感慨自己从前的可笑。以前作学生时，上课偷看小说，还自以为是的作伪装打掩护，其实老师在讲台上一目了然，看得清清楚楚。咪咪突然想起初中时的英语老师刘老师，什么没收小说、逼迫自己考95分以（言情小说网：www. ⑥⑨⑥⑨xs.㏄）上，不过是为了调动自己英语学习的热情，陪自己作了一回游戏罢了。现在回头看那个游戏有趣又暖心，咪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曾经遇到过多么好的一位老师啊！还有她高中时期的“三零”老师，让她第一次尝到了学习的乐趣。咪咪暗自发誓，自己也要作刘老师、林老师那样的好老师。

  作为一名新人老师，每周都有听课安排，听的都是汪老师的课。咪咪连着听了一个月的课，说实话，如坐针毡。

  咪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着前面或趴或卧的学生，真有些同情他们。汪老师的上课流程永远都是：先读一遍课文，然后翻译成中文；考学生们预习的单词，最后讲语法。当时的英语教材还是人教版那版，基本都是对话体，课文简单有趣、单词量少。

  咪咪很佩服汪老师，能生生地把这样的课讲得艰深无趣，每次的课后测验班均分居然连80都上不了，咪咪记得她的初一学生时代，月考年级均分可都在90分以上的。尽管咪咪什么都没说，汪老师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一再给她解释：

  “小张老师，你不知道，这个学校的生源实在不行，都是别的学校挑剩下的。底子太差，怎么教都上不去。”

  咪咪：“……”

  咪咪去叶家和叶母讲了这件事，征求叶母的意见。咪咪说了自己的想法，首先，一定要认真讲授音标，按照大纲要求，音标内容一个月讲完。可是，学生学得未必扎实，尤其底子差的学生。咪咪准备花大力气把音标知识讲好讲透，在不影响教学进度的前提下，反复讲音标，让学生们彻底掌握自然拼读。因为咪咪发现，学生们不会用音标，预习单词纯粹浪费时间，班里一多半学生居然还在用中文标注：

  “watch 我吃”

  “much 妈吃”

  “touch 他吃”

  “Thank you very much 三克油歪瑞马吃”

  要不是因为顾及自己的教师形象，咪咪好想给学生批一句，“你们是有多饿呀！”叶母听后开心大笑，咪咪随即收了笑容，认真地说：“学会了音标，就可以自学英语了。对于能力强的学生，现在的英语课本有点简单。”叶母点点头，看来咪咪这个老师还是挺尽责地。

  “上课时，授课方式也可以活跃一些，像那些对话体的课文，可以让学生们尝试角色扮演的方法自己对话。伯母，其实我已经用这种方法上课了，效果还不错。学生们积极性挺高的，就那么几个角色，轮都轮不过来。以前是读，现在都要求背，背不下课文的根本轮不到。”叶母看着咪咪讲起这些，熠熠生辉的神情，不禁赞赏地点头。

  “英语这科就是这样，只要花功夫背，成绩就能上来。可是这样一来，我发现汪老师和我疏远客气了，问她什么事，也是爱答不理的。”咪咪终于说到了自己的苦恼。

  叶母完全明白咪咪的处境，她在中学工作了一辈子，老师间的各种矛盾她见得太多了。她预计咪咪这样积极的教学方法很快会见到成效，到那时，学生间的分数会拉开差距，她和汪老师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大。

  叶母说：“咪咪，如果汪老师是位认真负责的老师，你们的矛盾都不是问题。教师这一行，学生的前途永远放在首位，怎么做有利于提高学生的学习你就怎么做！如果那位汪老师消极上课，那你们的矛盾难以避免，你就更不能迁就她，耽误了学生。记住，咪咪，不要和她正面冲突，把精力和重心都放在学生身上，你会收获更多。”咪咪点头记下了。

  咪咪按照叶母的指点去做，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教室里。她给好学生开小灶，讲得更深更广；针对差生，咪咪利用早读和课下的时间，集中给他们补课。她自己的经验，初一的英语简单，比较容易补起来。

  第二个周末，咪咪又来了叶家。她惊喜地发现零露竟然回来了，还带回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她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咪咪有些羞涩地叫了一声“姐姐”。她从零露怀里小心地接过孩子抱在自己怀里，也学着叶母的声调唤着：“清宝，清宝。”几个月的清宝立即咧开一张没牙的小嘴，乐呵呵地笑了。这是咪咪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太好玩了。

  零露从母亲那里得知了咪咪的工作情况，就有些坐不住了。她迫切地想见咪咪，想鼓励她，想对她说不要烦恼不要放弃。此时见到咪咪，却是朝气蓬勃的样子，零露放心之余，又有些失落。她的咪咪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

  咪咪抱着小清宝，笑眯眯地看着零露。

  “姐姐，你好像胖了点。”

  零露有些难为情地摸摸脸，转移话题。

  “咪咪，工作还顺利吧？”

  “嗯，听了伯母的建议，把心思都放在学生们身上，也就没那么烦了。”零露笑着点头。

  “学生们都很不错。有几个淘气的，在课堂上也能管住自己，不会去干扰别人。就是有几个话多的，太爱说太能说了。”咪咪想到那几个学生就头疼。

  零露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那些爱说话的孩子，可以试着给他们找点事做……有没有英文演讲之类的活动？”

  咪咪听了眼前一亮，“没有我可以组织啊。”

  周一咪咪一回到学校就开始着手组织，她先是在英语教研组会上提出了想举行一个校园英语演讲大赛的想法，可意外的是老师们反应淡淡的。首先发声的是教研组组长，一位教初三的男老师，他说初三要准备中考，不参加任何活动。接着是教初二的一位女老师，她试探着问，这是谁的意思？看咪咪一脸茫然，她又问这个活动是校长的意思，还是书记的意思？咪咪有点懵，这是个小小的英语演讲，怎么还会牵扯到校长和书记？她刚想开口，汪老师在下面碰了碰她的脚，咪咪会意，不再说话。

  在大课间，升完国旗校长讲话时，汪老师凑到咪咪跟前小声埋怨：“小张老师，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应该先和我通个气，再到教研组会上去说。”

  咪咪一听，连忙道歉：“对不起汪老师，我……”

  汪老师摆摆手打断她，“小张老师，你刚来没多久，不太清楚这里的门道……”汪老师声音压低，咪咪不得不把耳朵凑到汪老师嘴边，“我们的书记是干了10多年的老书记了，校长是从上面空降来的，才两年。两个人不太对付，校长年轻气盛，爱改革、老想干出点名堂，可是书记不买他的账。下面的老师也不得不站队，是校长那边的，就得跟着校长干，可是太累，总是费力不讨好。是书记的人，就得处处向着书记，力气是省点，不过也搞不出什么成绩。”

  咪咪听完，在心里翻个大大的白眼，这么个小破学校，还搞得这么复杂。

  “那只我们初一搞呢？汪老师您会支持我吗？”咪咪不死心。

  汪老师讪讪地笑笑，说：“我儿子今年初三，我恐怕没有时间……”

  咪咪忙说：“不需要您做什么，只要您在您教的那四个班里公布一下就行。”汪老师终于答应了。

  咪咪积极准备。从报名人数、演讲稿开始，到演讲服装、姿势动作、眼神语气，事无巨细，一点点纠正。她把平时爱说能说的几个同学都鼓动报了名，出乎咪咪意料的是，有几个补课的差生，也报了名。后来她发现，这几个差生不为演讲，就为了帮她干活，填个表、组织下学生、维持秩序什么的，咪咪心里感动。谁说差生不好，这几个孩子多仁义啊！鉴于这几个孩子实在无意于演讲，咪咪给他们排了个小品，可以在演讲后表演助兴。

  经过第一轮初赛，除了极个别太差的，咪咪打算让所有选手都上台比赛。为此，咪咪找了校长，说明了意图，希望能够在元旦那天，在学校的礼堂举行决赛，时间不长，用不了一个小时，恳请校长支持。校长打量着这个新分配来的年轻姑娘，看了看她呈上来的计划书，像是精心准备的，他不想打击年轻老师的积极性，同时也想看看这个小老师的能力。于是，校长痛快答应，并答应选几位资深教师一起作评委，以示支持。咪咪高兴坏了，现在是12月中，还有两周时间，足够她再打磨一番了。

  元旦前一周的一天，咪咪和汪老师下课一起走在操场上。操场边是一排排大黑板，专供出板报用的。这次轮到的是初一年级出。

  “汪老师——”几个正在出板报的初一一班的学生喊着，咪咪和汪老师走过去。

  “汪老师，我们想出一个圣诞节主题的板报，您能不能帮我们写一下‘圣诞快乐’的英文？”汪老师接过学生递过来的彩色粉笔，龙飞凤舞地在黑板上写下：

  MERRY CHRISTMASE

  几个学生立即高兴地道谢，咪咪一看那两个单词，就立即想提醒汪老师christmas拼写错了，后面多了一个字母e，可是她想，当着几个学生的面指出汪老师的错，不太合适，还是等没人的时候自己再偷偷改吧。

  就这样，咪咪不是事多忘了，就是操场边上总有学生。终于在几天后，咪咪走过操场边，她左右看看，周围没人，于是走到那块黑板前，用手擦掉那个多余的字母e。可能学生们又把汪老师写得描了一遍，粉笔印很重，被咪咪用手一擦，结果花成了一大片。不得已，咪咪只好去办公室找了块湿抹布，又跑回去擦掉自己的花手印。

  “张老师，您干嘛呢？”几个初一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咪咪身后，她含糊地说：“没，没干嘛。”说完赶紧走掉了，好像还听到身后学生们的窃窃私语。

  元旦这天，所有人都在礼堂开会。校长正在台上讲话，咪咪和参加英语演讲的学生们在后台准备，她不时地整理一下学生们的衣角或领口。这时汪老师走到后台，咪咪正要打招呼，却见汪老师把手里的书本往旁边的桌上一摔，大声说：

  “张老师，你什么意思！我承认我水平低，拼单词拼错了，可你看到了为什么当时不说！你非要等到几天以后全校师生都看到了，才假模假式地去改！张老师，你到底什么意思！”

  咪咪明白了汪老师气势汹汹的原因，她真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看看周围的学生，也不能在这解释，一解释等于又提一次汪老师拼错的事，她百口莫辩嗫嚅着：“汪老师，我……我……”

  “张老师，你什么都别说了！我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心机却这么重！我看错人了！哼！”汪老师捡起摔掉的书本，转身扬长而去。周围几个学生有点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劝一下。咪咪作一个深呼吸，对学生说：“没事，没事。我和汪老师之间有点小误会。你们不要受影响，平时怎么练的，呆会儿上台就怎么讲。”

  演讲比赛进行地非常顺利，几个学生发挥得都还不错，尤其是最后的那个英语小品，由于几个学生活灵活现地表演，效果出乎意料地好，把第一排的几个校领导逗得哈哈大笑。最后，评委老师给评了奖，由校长颁奖，还给那几个演小品的学生额外颁了个特别奖。校长表扬了参与的师生，希望以后能扩展到初二初三，全校都来参加。看上去所有人都很高兴，可咪咪心里却很郁闷，她知道她算是把汪老师得罪了。

  通过这件事，咪咪受到了校长的注意和赏识。大家都以为咪咪已经自觉地站到了校长的队伍，只有咪咪浑然事外。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期中考试了，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生的复习备考中。咪咪也要求她的学生背，但她和别的老师稍有不同。咪咪找了近三年的期中考试真题，要求学生们背到滚瓜烂熟，她挨个检查。背完就是默写，还是挨个查，错一个罚默写十遍。咪咪在心里阴暗地窃笑，现在终于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我也过回当严师的瘾！

  考试成绩公布，咪咪所带的四个班均分83.5，比汪老师带的四个班的均分高出近10分。并且每个班都有十多个100分的，再看汪老师的班，有两个班有3个100分，一个班2个100分，一个班最高99分。老师们对这个刚分配来的年轻老师有些刮目相看了，咪咪对此倒是不觉意外。她立即给零露打电话，显摆了一番。零露笑着听，仿佛又看到电话那头的咪咪在得意地摇着猫尾巴。

  咪咪的这个学期，快乐而充实。唯一遗憾的是，她把汪老师彻底得罪到了对立面，从此以后，汪老师几乎是在用眼白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