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碧海青山

  力微休负重若登高必自卑，言轻莫劝人若涉远必自迩。

  可田和荒山中秋节在龙城广场观看了儋州调声的演出，第二天还回味不尽。可田在办公室和同事攀谈，原来这个同事也去观看了演出，他们谈兴四起，同事打开了话匣子。

  我在海边长大，对海的感情很深，我们故乡靠近海南岛，也有类似的山歌。

  小时候，几乎每天都与大海打交道：捡海螺，钓鱼儿，抓螃蟹，游泳，在海边爬椰子树、摘椰子，台风天去看海浪，到海边捡饮料罐挣零花钱……与大海相关的各种各样的“节目”，大大丰富了我的童年生活。这些与大海相关的各个细节，也已然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我永远也无法忘怀。

  我说不出对大海有多么深厚的情感。大海盘踞在我的心里，如撒在大海深处的礁丛中的网，斩不断理还乱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如今，我每次见到大海都会兴奋得手舞足蹈，就像狗见到骨头，已成条件反射。每一滴海水都能撩拨我的快乐神经，让我近乎失控。这种感觉，与和恋人初次约会时的心潮澎湃，并无二样。大海，是个魔，专收我的心魂。

  自从2002年考上大学，到广州求学，毕业之后又留在异地的城市工作，便很少可以接触到家乡的大海了。除了假日可以回去躺在海边的吊床上静静地吹吹海风，到海里捡点海螺，游几次泳，便无更多的时间与大海亲密接触。

  短短两天的周末，我很不满足，短暂的不可能让我完全找回留在大海里的快乐童年。

  我知道哪块岩石缝里藏着大螃蟹，我知道哪片小沙滩里藏着白螺，我也知道哪片海的鱼儿最容易上钩。可是，我还没有抓到那只曾经狠狠咬过我的大螃蟹，没有捡到足够的白螺煮一碗汤，没有钓够足够的鱼儿，我可怜而短暂的假期便在倏忽之间结束了。

  每次假期结束离开家乡，作别大海，我都会瞬间变成“而今识尽愁滋味”的诗人，都会产生“白驹过隙”的深切多情的感慨。

  我多么希望，能多停留那么一会儿。我甚至多么贪婪地希望，永远回到海边，做个孩子——一个整天只知道泡在海里抓螃蟹和钓鱼儿的晒得黝黑黝黑的孩子。

  因为高中同学要举办一场毕业十五周年的聚会。我一听说这个消息，是一万个愿意回去。一是可以见到一些阔别多年未得相见的同学，二来可以回去看看家乡的大海。

  聚会的前一日，我便与几位同是异地工作的同学跑了水井村的海、外罗渔港的海、白茅海。

  每一次停留，每一次面对大海，我都感到心中升腾着无比的欢喜。然而，我会努力控制它，呵护它，不想让它骤然发作。我想让它在心底里慢慢地缠绵悱恻，氤氲胸腔，不至于一泻千里，以致于荡然无存。起码，我要长长久久地带着一丁一点，因为我仍会长时间地漂泊他乡。

  看一眼，再看一眼，掬上一把海水，捡几个贝壳和珊瑚礁，或是坐在礁石上平视一个接着一个跑到身边来的小小海浪，或是仰望斑驳古老的灯塔，或是远眺海上的大风车……真是美妙。这种美妙，就如严羽说的：“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这种美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第二天，我们参加聚会的同学又到了角尾南极村的海。

  同学们一到海边，就散成了一片沙子。

  他们与我一样，迫不及待地光着脚丫，跳进大海。从云南赶回来参加聚会的两个小学同学，也和我们一起溜进大海里，要玩个畅快。

  看来，无论是家乡何处，年龄几何，只要你的脚丫泡进大海里，就足以洗去你身上所有的浮尘，让你瞬间变回一个天真的孩子。

  我们泡在海水里留影，我们用手感受海水的清凉，我们朝着大海呐喊，我们在沙滩上踢起了足球……海边的野花和小草，会不会因为这群年龄三十多岁的大孩子的到来而倍感兴奋呢？

  傍晚，海风徐徐，同学们围坐一起，吃饭聊天，烧烤，打牌，天真的笑话脱口而出，临睡前还观看了当地的民歌表演，类似于儋州调声那种，乡音乡情，大家和着唱，高兴地不时需要一些纸巾抹去笑出的泪花。

  现在回想，和他们讲了什么笑话，全然不记得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所讲的笑话里，没有谈工作，没有谈家庭、孩子，没有谈金钱地位，除了笑话，还是笑话，纯笑话，天真的笑话。没有亲历其中，你真的想象不出当时有多么好笑，我擦了多少次眼泪……夜幕无边，大海上偶现几点渔火。我们的笑声，肆无忌惮地回荡在大海宽厚的怀抱里。

  也许，同学们的快乐，都是来自大海。因为他们，大多也是在海边长大。他们很多与我一样，从陌生的城市里赶回来参加这次聚会，大海用她的魔音唤醒潜藏在他们心灵深处的童年，让他们全都变回了海边那个真诚淳朴的孩子。

  他们的笑容，带着大海赋予的天真，没有酸腐，没有世故，没有做作，没有你争我斗，没有互相嘲笑诋毁，更没有尔虞我诈，一切都是那么纯净、美好。

  我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经历过这么开心的夜晚了——因为大海，因为海边这群随意欢笑的孩子。

  聚会之后，第二天一早，我们又该匆匆启程。作别了同学，又得作别大海。

  我早早起床，想再去海边走走。来到海滩上，我发现有好几位同在外地工作的同学，也已经在海边活动开来。他们是否和我一样，想多看看几眼这纯净美好的大海呢？谁懂故人心？只有大海。

  感谢大海，您赐予我们一片纯洁的天地，让我永远想着做回一个孩子。

  可田被同事的讲述打动。是啊，天真无邪，只属于童年。成年后，我们都带着面具伪装自己，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晚上下班后，可田把同事的故事复述给荒山听，荒山道：“我在你面前，你在我面前，我们推心置腹，都是透明的。得空儿，咱们去惠州的霞涌看海去。”

  晚睡前，可田又闹着荒山讲故乡的风物，荒山回忆起了故乡的那条涓水河。

  我的家乡在双峰一个偏远的乡镇，双峰荷叶，因黄巢山的阻隔，我的家乡成了世外桃源。

  家乡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历史底蕴深厚，是晚清重臣曾国藩的故乡。

  高山围绕，围成一个平原，纵横阡陌，一条涓水河横穿而过，站在高的地形往下看，象一片展开的荷叶，故我们的地名叫荷叶。

  我们家乡有最亲的田园，最近的圣人。

  我的家就在涓水河旁，度过了我美丽的童年。走过千山万水，没有一个地方能抵过故乡的美。

  故乡的美，美在四季，美在乡亲，美在不可逆转的岁月长河。

  春天，树尖儿冒出绿芽儿，沿着涓水河的两旁，一段是刺槐树，一段是梧桐树，应该是用来护堤的。

  涓水河两旁是大片的水田，田里开满油菜花，或者紫云英，远处袅袅炊烟升起，鸡鸣狗吠，雾锁江南，有种走进桃花源的错觉，特别是当油桐花开尽，粉红的花瓣铺满河堤时，人在画中游。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家乡是强风岩地貌 。马路上全是沙子，即算是飘泼大雨，也不会象农村里水一脚泥一脚。

  踩上去一种沙沙的声音，虽然没有撑着油纸伞，结着愁怨象丁香般一样的姑娘；但我的故乡是典型的江南村姑，静谧安逸。

  涓水河旁的夏天是香气四溢的，刺槐树开出一种白色的碎花，香味浓郁。河旁是绿油油的稻田，这个时候，树枝长齐了，枝头伸到马路上，林荫大道下庇护着乡邻。

 &e【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969xsw.com】msp;我喜欢涓水河的水。

  涓水河河床不高，平坦，河水清澈，便是我们小孩天然的游乐场所。

  河里全是砂子，即便是河里踩一上午的水，也觉得好玩。

  家门口的河堤里，有一道拦砂坝。

  所谓的拦砂坝，就是人为地把河流用石头砌起来蓄水，方便灌溉四周农田。坝下因落差，会有一小瀑布，清亮的小瀑布下，是一小块水泥坪，村民们可以洗衣服歇息。

  夏天的中午，知了鸣叫。那块小小的水泥坪便是我的天堂，带本课外书，头上是刺槐树，前面是小河潺潺，坐在小河边便幻想着故乡以外的世界。

  涓水河的秋，风吹稻浪。稻子熟了，是丰收的季节，我家的稻田就在河边。

  涓水河的冬，光秃秃的，阴凉潮湿。

  那时物资贫乏，所以，岁月留给我的记忆是冷、潮。

  冒着刺骨的河风，我的脸上全是风吹的小口子。抹一把，生疼。手上长满了冻疮，稻田里也毫无生机。

  上学时，我会提一个火箱。木头做的，里面装满木炭，把手笼在衣服里抱着火箱走便也能温暖一上午。

  那时我们的小学老师曾宪坤老师非常好，我们当时每天中午是用陶瓷缸带饭，到中午时冰凉了，老师便叫我们路上拾点柴火，用一口大锅子，把每一个同学的缸子放到上面蒸热。记得那时的灶还是我们老师带领同学们砌的。

  冬天里，还有个温暖的记忆是冬天外面寒风凛冽，我和爷爷躺到灶角下。爷爷会炒喷香的南瓜籽和豆子给我吃，还有煨鸡蛋。

  我也会学着爷爷把烧完的木炭放到瓷坛子存起来，爷爷便会夸奖我，孙孙好能干。

  忆起家乡，想到哪儿记到哪儿，许多画面扑面而来。故乡，烙入我的记忆，似乎从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