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杨柳垂金

  肝肠煦若春风虽囊乏一文还怜茕独，气骨清如秋水纵家徒四壁终傲王公。

  荒山抱着买的手机回来，新鲜刺激地茶饭不思，一直在那里研究。

  可田做好了晚饭，他也不吃，一味地刷屏，忽而眉头紧锁，忽而开怀大笑，忽而沉默不语。

  可田生气了，扬言把饭菜倒掉，荒山才吃了几口，接着刷，可田不再阻止他，爬了半天山，自己也累了，倒头便睡。

  荒山整整刷了一夜手机，第二天早上可田醒来，看到荒山红肿的眼睛，还有嘴唇干裂，心疼不已道：“手机已经到手了，来日方长，你慢慢地摸索，何苦研究了一个晚上？”

  “这手机，差不多花我三个月的工资，肯定要下软件测试一下真假和性能，我也不玩游戏，就是探索它具有哪些功能……”

  可田不再说话，翻箱倒柜找出柳叶茶给荒山泡了一杯道：“快喝了，下肝火。”

  荒山揽镜自照：眼睛红的像血魔。本来玩得开心，忘了干涩疼痛，经可田点出，霎时觉得痛苦难当。

  荒山喝了柳叶茶，备觉清爽利口。先是口苦，接着回甘，绵绵的，恍若大士瓶中甘露。他问可田：“哪来的柳叶茶？我把春天喝尽了肚里。”

  可田微微一笑：“过年走的时候，你忘记我母亲给旅行箱塞的一包东西吗？当时我还闹腾着不想带，谁知如今派上了用场。”

  可田脑海里浮现出童年时期，父母摘柳叶茶的情形。

  春风吹来，故乡的池塘边，河堤上，小路旁，万千条杨柳爆出鼓鼓的嫩芽，渐渐地，柳叶变的细长宛如黛眉。轻风吹拂，袅袅娜娜，婀娜多姿。

  这时候，母亲望着满眼鹅黄嫩绿，欣喜不禁。她口中喃喃地说：“再等几天，等几天就好喽！”

  眨眼到了清明节。这天，母亲总是到河边的柳树上折些柳枝，回来用绳子捆了挂在房檐下，她说，这一天的柳叶特别嫩特别润，晾干之后可以当茶叶用，人喝了柳叶茶后，可以败火治嗓子疼。

  到了夏天天热时，母亲就从那捆柳枝上扯些干柳叶下来，放在盛了开水的水盆里，水盆里的开水立刻变得绿莹莹的，这就是柳叶茶。柳叶茶放凉了喝，喝到嘴里稍有些苦，可喝下去会觉得肚里和身上都很凉爽。

  清明节采【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₉₉₆₉xs.com】柳叶茶是我们家的一个隆重仪式。有时候清明这天母亲太忙，抽不开身，也会叮嘱父亲去。

  依稀记得父亲用一根长长的竹竿，在梢头绑上镰刀，喊上我、妹妹还有弟弟一起到河滩柳树林里采柳枝。

  儿时的河滩上有一片柳林，每棵树都捡嫩枝采，这样不伤树。

  小孩子们在树下有说有笑，待父亲把柳枝采下，赶紧拾起抱在怀里，一会就拾了不少，堆在地上，父亲下了树，用麻绳一绑，背回家，一大捆柳枝便吊在屋檐下了。

  一天天风吹日晒，柳枝由嫩绿变得枯萎，最后被暴晒的完全失去水分，成了淡淡的黄色，成了童年屋檐下难忘的记忆。

  炎热的夏天，柳叶茶最是解渴止汗去暑气，又凉又苦又涩，好喝极了。一碗柳叶茶一气喝下，提神又提气。

  读书工作，多年离家，不变的是每年回家都会看到屋檐下挂的一捆带叶的干枯柳枝。可惜父亲已经作古，睹物思人，不免又增惆怅。

  荒山看可田痴呆的样子，自知他陷入了往事。岔开话题道：“去把刘云送我们的日本纳米胶布拿来，昨天爬山我的腿划破了。”

  可田检查了荒山腿上的伤口，长长一条，还有血迹泛出，露出粉红的肉芽芽，赶紧取了胶布。

  科技发达，人们已使用液状绊创膏，即隐形胶布，把这液体涂或喷在伤口上，实时凝结成一层贴肤、防水、快速黏合的薄膜。由于有火酒，所以消毒一剎特别痛，过后，不觉它存在，也忘了伤口，若无其事如常作息，洗澡也不碍。

  全球最薄的纳米胶布乃日本科学家发明。由蟹壳中的壳聚糖和昆布的海藻酸钠等物质制造，厚度由数十至一千纳米，可以像保鲜膜般，贴在内脏以及不平滑的表面，加速器官伤口愈合。而且纳米胶布不易撕裂，也不必拆除，因会随伤口愈合自然分解。

  这胶布来自日本，暗恋荒山的刘云送的。刘云有钱，常年假期出国游日逛美，也会采购一些好东西。

  可田小心翼翼地给荒山的伤口用酒精消毒，然后把胶布贴上，荒山瞬间疼痛全无。

  可田笑道：“自呱呱堕地一刻，人人开始受伤，从百孔千疮中成长。都云好了疮疤忘了痛，有疤的比较容易忘记，无疤的，一言难尽。”

  荒山听出弦外之音道：“生离死别、错爱痴迷、被人出卖、心血成灰、人前出错、暗夜饮泣、冤枉、委屈、白眼、遗弃、失意、攻讦、侮辱……人生无形伤痛太多了，复元不易。你父亲已经走了，无论对错，你应该好好珍惜你的母亲。”

  可田听了荒山的话，若有所悟，提笔给母亲写了一封信：

  “妈：转眼间您已耳顺之年了，请千万好好活着。

  当我见到父亲生前种的桔梗花绽放，想起你在年轻的日子，大太阳下，持着一把伞。

  妈，不要再操劳了，你做得够多了，你辛苦折腾，挣得钱还不够医药费。

  妈，每当我软弱，夜里想哭，我会梦见你，你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小时候为了出去玩，慌得曾铡伤您的手指，想起来心里好痛。

  妈，节日来了，我好想吃你给已故父亲的供品。

  求你来领我出去，妈，我在森林中迷路了！

  在电话中说真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我偷偷写个字条：‘对不起，妈。

  你曾那么忙：煮饭、洗衣、清洁、照顾小孩，种种之外，还爱和爸爸争执。

  妈，你别遮瞒自己穿几号鞋子好不好？我很难给你选购的。

  你一定很奇怪，我是从来不跟你写信的。

  你常插嘴，又是个嘴多的八婆，好讨厌呢。——但你保持现状吧，因为这样证明你很健康。

  妈，我今天在公交站见到一个女人很像你，我帮她担袋子了。

  妈，当妹妹癌症死去，你哭干了眼泪……

  妈，爸去世后，你同那个新找男人一起开心吗？

  你要好好地过着，要等我完全报答你……”

  荒山看了可田写给母亲的信，泪湿眼眶，他填了首词，表达可田的心声。

  望江南

  暮色里，舉頭月如鉤。

  東灣橋上春來早，石柱河畔裊金柳。

  游子濕雙眸。